不在。

[索夜]无期生离

今天早上与一位术士匆匆擦肩而过时,他颈间的冰蓝色项坠令我想起了多年前的客人,不,也许算不上是客人,只是我单方面的一位故人。


第一次见到他,是圣历二年的初春。在肆虐了一冬的暴风雪终于收敛时,他带着那年第一朵花的气息推开了我小店的木门。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铠甲配着冰蓝长剑,金色的短发零碎地散在额前,湛蓝色的双眼里透着股桀骜不羁的气势,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。

看起来就像个骑士。

若是他能表现得更加沉稳,微微板起脸,估计整个镇子的少女都将为他倾倒。

我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旧铜杯,从老木柜台后面探出头,不待出声他便向我走来。他将那柄长剑放在一边的柜台上,叩出轻微的响声,来不及仔细鉴赏这柄宝剑,我的注意力便被他接下来的话语吸引过去。

“嗨,老板,早上好啊。请问你有见过一位术士吗?”

“比我高一点……也没高太多,差不多就这么一点点。银头发尖耳朵,穿着件黑不溜秋的长斗篷,还拿着根这么高的法杖……”

他一面比划一面向我描述着那个术士的模样,表情认真。可我却犹如听闻东方夜谭。持续千年的战乱中断了许多传承,这个时代里仅存的术士被保护在南方的圣殿中,北国的土地上已有百年未曾出现过术士的身影。我倒了杯黄油啤酒递给他,权当那是这位年轻旅人的玩笑话,并遗憾的表示从未见过这么一位术士。

我看见他低垂下眼帘,眸子闪过一丝失落又随即掩盖,笑容不变地拿起剑准备重新踏上旅程。我邀他暂留一齐庆祝春至,他婉言谢绝,转身走得十分坚定,就连一边的啤酒都未曾动过。壁炉里苹果木燃烧爆出噼里啪啦的响声,摇曳的火光在搁置一边的旧铜杯上反射出黯淡的光泽,我小口抿着啤酒,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。

那是战争结束的第二年,曾蔓延整片大陆的战火给世界留下了极为狰狞的伤痕。农田被硝烟污染荒废多年,四处生灵涂炭。一冬的大雪掩去了战争的痕迹,所有人都在期盼着春天的重生。在那几年里穿着骑士装扮英雄并非什么奇闻逸事,蓝雨的圣殿骑士团保卫了整个国家并带来了久违的和平,以至于英雄崇拜心理在年轻人心底滋生。所以看到他一身骑士铠甲的时候我并不惊异,只认为这又是一个英雄主义者怀着所谓的骑士梦四处游历罢了。

他的到来和离开并没有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影响,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发生。久违的和平来之不易,战争后的重建让这片大陆上的每个人都充满了斗志。

我原本以为我与他仅有那一个清晨的交集,却没想到北方的客人会带来他的消息。商旅们讲他保卫村庄惩戒坏人,吟游诗人更多的是谱写赞美他的诗篇,从他们口中我拼凑出了他这些年的经历,跌宕惊险的仿佛在读一本传奇小说。于是在没有人的下午我偶尔会想起他,想知道他是否已经找到他的那位银发术士。


他的脚步从北方蔓延到东方,又向着南方前行,英雄的事迹传颂了大半个国度。与他持剑斩龙同样闻名遐迩的,是他在寻找的无名术士。这些年里他从未停止过寻找,只是那位术士依旧杳无音讯。

某年秋天,我在南下前往圣城的路上与他再遇。

他依旧是一身白色铠甲配着冰蓝长剑,时光在他身上几乎没有留下印记,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透出来的神采依旧桀骜。他仍是少年人的模样,也仍然孤身一人。

匆匆一瞥后我重新启程,以为会继续从他人口中听到他的故事,却没想到英雄会早早谢幕。我关于他的猜想似乎总是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,如同上次我以为我不会再听到关于他的事情。

在他消失的头几年,假消息还层出不穷。有人说看见他去了西方的大漠,有人说他在东方征服海怪,还有人说他回到了北方,重新进入了那片白色的荒原。消息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,但是他的确消失在了大众的视线里,连同他那柄从不离身的长剑“冰雨”。

战争结束后的第四十七个年头里,关于他的消息终于消失殆尽,而帝国也终于从连年的战争里恢复过来,进入了飞速发展的十年。这十年中,为数不多的术士走出圣殿,魔法又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上,机械与魔法的结合是这段时期最大的成就,出于纪念,帝国于第二年改圣历五十八年为华历元年。

关于他的事迹与旧历一齐湮没在了时间的长河中,连同着旧时代的那些吟游诗人,逐渐被大众所遗忘,新的英雄将会取代他们的地位,直到下一次轮回的到来。


华历十一年的冬天,通往北方的新路建成,我的酒馆不再是必经之路,曾经繁华的小镇也在几年里渐渐归于平静,年轻人都往新的城市涌去,而我们这些老人却选择留下来陪伴这座年老的城镇。大概是老年人的通病,我总会回忆起一些陈年旧事,所以今天在看到那位配着冰蓝项坠的术士后,我才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他的故事,不知道他这些年里过得如何,也不知道他是否寻到了那位术士。


大概是人总会期待着圆满的结局吧,我觉得他应该是找到了他的术士。


@一五三川 生日快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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